短篇小说：我做主播的那些事

1

我最近水逆到家，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先是被老板误会泄露了商业机密，跟了几个月的项目被停。随后我发现我苦心经营的有十几万粉丝的账号被盗，我怀疑是老板干的，却又没证据。

接连几天，我都被公司晾在那里无所事事，每天度日如年。

「我想辞职。」我跟男朋友小陈说。

「工作中遇到困难不是很正常吗？克服一下就过去了。」小陈一脸不理解，言下之意就是觉得我太娇气了。

「我想辞就辞，不用你管。」我气得怼他。

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，继续玩游戏去了。

我彻底无语，转身进了卧室，当即在求职网站更新了简历。

很幸运，我刚投放简历就有一家公司联系我，并很快安排了面试，然后当场给我发了 offer。

这是一家 MCN 创业公司，为了打造腰部主播甚至头部主播，大量签约一批网红、达人以及 KOL。我的职位是艺人管理，就是管理主播。

公司的老板三十来岁，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，大家亲切地称他明哥，整体氛围非常不错。

我入职当天，明哥还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冷餐会来欢迎我和其他几个新入职的主播，这让我有些小感动。

「我们公司是专业团队，有行业优质资源，我们会给各位最好的商务推广，内容技术指导，还有流量扶持。当然，最重要的是我们会给你们带货分成，从今天开始，大家的努力都不再是单纯地打工！」明哥的一番话，让新来的主播热血沸腾。

第二天，我因为刚熟悉工作，就稍微晚了一会下班。我在等电梯的时候，突然听到对面明哥办公室里传来年轻女孩尖锐的骂声。

「你没资格跟我说这话啊。我问你，谁能跟钱过不去啊？」

「你就帮帮我吧，我们可以重新 …………」这是明哥彬彬有礼的声音。

「你省省吧。」女孩轻蔑地打断了明哥。

这时，电梯来了，我赶紧乘坐电梯到了一楼。

我刚到一楼的时候，明哥和那个年轻女孩从另一部电梯里也出来了，他们就在我的身后，两个人还在继续争吵着，不过声音小了很多。

「那吃过饭再走吧，我都叫了饭了。」这是明哥近乎哀求的声音。

女孩理都不理，径自走出大门，明哥还想挽留，但是女孩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豪车，明哥一脸无奈，颓然站在那里，我在旁边进退两难，尴尬得能用脚指头在原地抠出清明上河图。

「可可，晚上有事吗？一起吃饭吧。」明哥有些尴尬地对我说道。

「呃……我……」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「正好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跟你聊聊。」

明哥这么说，我也不好拒绝。

吃饭的时候，明哥告诉我，刚才那个女孩名叫阿丽，曾经是他最信任的朋友，也是公司的合伙人，明哥给她介绍了好多优质资源，现在她却要撤资离开，连带她对接过来的主播都要带走，明哥很是郁闷。

「那她撤资对公司影响大吗？」我问。

「非常大，公司会倒闭的。不过我会想办法，怎么也要维持下去。」明哥坚定地说。

我看着明哥苦闷的样子，替他感到难过。

「可可，看你简历里说你曾经有个美妆账号？」明哥问我。

「账号前些日子被盗了，十几万粉丝呢。」说起账号，我心疼不已。

我把之前存储的视频发给明哥看，明哥看后一下子振奋起来。

「可可，公司现在缺主播，在外面签别人，不如就签自己人，你完全能胜任，你的个人账号还可以引流，你愿意试试吗？」

「我……我可以吗？我没做过。」

「我们有培训啊，你绝对 ok。你看头部主播，一年几十个亿。」

「好啊。」我动心了。

「这样吧，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，到时候咱们可以谈条件签协议。你可以选择坐班拿底薪加提成，也可以选择单纯合作拿高额提成，公司是很灵活的。不过……这几天我得找点钱进来，让公司运转下去。」

晚上，他开车送我到我家楼下。

「你跟家人也好好商量一下，考虑好了再回复我。」临走的时候，明哥特意嘱咐我一句。

2

我到家的时候，我男朋友小陈板着脸站在门口。

「怎么站在这儿呀？」我问他。

「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？」小陈的语气里充斥着醋味儿。

「我老板，明哥。」

「你才上了几天班啊，都不叫老板了，直接叫明哥了？」

「全公司都这么叫他的啊，赶紧过来，我有事跟你商量。」

我把明哥说要签约我做主播的事情告诉了小陈。

「你答应了？」小陈刚坐到沙发上又弹跳了起来。

「答应了，怎么了？」我对他的过激反应很生气，故意说已经答应了。

「你也太单纯了，这种事情不会跟我商量一下的吗？」小陈一脸嫌弃我蠢的表情。

「商量个毛线，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！别以为天底下就你聪明。」我这一句话呛得小陈彻底沉默了。

第二天，我去上班，明哥一整天都没来，公司就处于一种讨论老板八卦的氛围之中。

「听说明哥和阿丽闹翻了，也不知道咱们公司还能不能撑下去？」

「没想到明哥那么精明的人竟然被阿丽摆了一道。」

「我还以为阿丽是明哥的女朋友呢，原来不是啊。」

我这时才知道，明哥还是单身，去年跟阿丽一起投资创立了这个公司。

直到下午，明哥才匆忙来到公司，一直在打电话，下班之前又匆忙离开了。

一连几天都是如此，我和同事们心里有些没底，大家纷纷表示氛围这么好的一家公司，若真的解散了，心里还真舍不得呢。

周五晚上，我在考虑周一还要不要去上班的时候，明哥在公司群里发了一条信息，宣称他找了新的投资，让大家周末养精蓄锐，周一例会将要公布新的规划。

这个消息让我一下子很振奋。

周一例会上，明哥宣布，公司融资成功，将会对接行业最优质的的资源，和各大平台有深度合作，将要孵化大批的主播，所以现在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去发掘有潜力肯吃苦的新人，统一培训上岗。

我觉得公司发展势头不错，明哥又对我许诺将来会赠予股份，我怕错失良机，当即跟明哥签约。

这天下午，公司有一场直播，没想到主播被堵在路上造成缺席，我临危受命，代替主播完成了四个小时的直播工作，没想到效果竟然出乎意料地好，明哥对我的表现相当满意。

晚上，明哥请全公司的人去团建，玩密室逃脱。

有一个环节是被 NPC 追赶，我的鞋子被人踩掉了，因此我被落在后面，明哥拉着我的手「死里逃生」，即将被 NPC 围攻时，明哥将我护在怀里，一把抱起了我跳到了安全区，当时有同事调侃说明哥的男友力 max。

团建结束后，大家各自回家，因为顺路，我搭了明哥的车回家。

到家之后，小陈已经睡了。

第二天是周末，我把合同拿给小陈看，小陈看完反应很夸张，他直接说我上当了。

「你看下违约责任和解约金，分明就是一个坑啊。」小陈将合同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。

「要是我不签约公司，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少成本打造账号吗？平台一天的推广费用就要一千五左右了，还有视频内容制作到输出，其中多少工作量你知道吗？还有拍摄设备都很贵的，这些钱，难道你帮我出吗？」

「可可，我是为了你好……别着急，喝点热水……」

「去去去，够了，够了。」我一把夺过合同，转身回了卧室。

小陈随后闷闷不乐地出了门。

周一，小陈竟然去了我公司找到明哥，要求他修改合同。我得知后大为震怒，当即要小陈走开，小陈却还固执地跟我争辩。

明哥见状，却依然有礼有节地跟小陈解释。

而小陈则气急败坏。两人形成鲜明对比，我气得一把拉起小陈，将他连拖带拽弄走了。

小陈走后，我赶紧去跟明哥道歉，明哥却显得很大度。

「没事，可以理解。他也是关心你。」明哥笑笑，我有些无地自容。

一连几天，我都没搭理小陈，小陈也连续晚归，我们持续冷战了一周多的时间。

这天晚上，明哥突然通知我第二天要去出差，我想起我的身份证还在车上，而小陈正在洗澡，我就自己拿了他的车钥匙去车上取身份证。万万没想到，我竟然在小陈的车上发现了一张艾滋病检测报告单！

3

虽然结果是阴性，但我的内心已经涌起了巨大的波澜，我拍照留存，然后将报告单放回原处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跟明哥去了杭州的电商基地，去听了一节所谓资深讲师的课，虽然有讲到直播的技巧和营销套路，但整体话术充满着传销演讲的意味。

明哥告诉我说，今后公司招聘到的主播都要来请他去培训，我没说什么。

一天工作结束，小陈发来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，我心里像吃了个苍蝇，明哥看出我心情不佳，就带我去西溪湿地那边走了走，在附近喝下午茶顺带歇脚。

这时，小陈见我没回微信，就连续发起视频，结果都被我挂断。

明哥果然精明，他为了不让我尴尬，起身走到旁边打电话。

我在微信上回复小陈，说我正在忙，小陈终于停止了对我的骚扰。

「怎么了？跟男朋友闹别扭啦？」明哥回来之后半开玩笑地问我。

「没事。」

明哥很知趣，岔开话题跟我谈工作。

「听了课你应该明白，大主播是人带货，小主播是货带人。也就是说，小主播能不能成为大主播，供应链和资源很重要。」

「我明白。」

「另外呢，你是公司正式签约的主播，你的口碑和人设很重要，所以你个人生活上的事情要妥善处理，免得带来不好的影响。」明哥说。

「我明白。我回去会处理好的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

4

回家途中，我一会想到小陈那张艾滋检测报告，一会又想到他跑到公司要求改合同的事情，心里莫名堵得慌。

回到家里，小陈已经做好了饭菜，还给我煲了我最爱喝的排骨汤。

洗完澡，小陈从我身后抱住了我，亲吻着我的脖子。

我直接推开了小陈。

「怎么了？」小陈诧异。

「我问你……你前些天为什么要去做艾滋检测？」我突然发问。

「单位体检……。」小陈轻描淡写地说。

「单位体检要检测艾滋？」

「我们有个项目要在印尼启动，去那边的话，就需要检测艾滋啊。」

「是吗？」我有点半信半疑，不过他们公司确实在印尼有项目。

「你看——」小陈翻出他和公司 hr 的对话，出国人员的体检确实有这一项。

我终于相信了，小陈还故意嘲笑我七想八想。

然而事情的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

为了上镜好看，我决定去医院做一个牙齿的矫正，明哥还特意批准给我报销费用。

这一天，我从医院戴好牙套出来，竟然看见让我五雷轰顶的一幕：我的男朋友小陈在医院门口跟一个年轻女孩拉拉扯扯，女孩还在哭泣。我顿时血液上涌，不顾一切冲上前去质问小陈是怎么回事，小陈看见我，脸都白了，他一下子当众跪在我的面前，那个女孩也趁乱离开了。

回到家里，小陈跟我坦白。

他说前段时间跟我闹别扭，就跑去酒吧喝酒，不知怎么就喝断片了，然后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跟这个女孩在宾馆的房间里了……

「你……你想过我吗？！」

「对不起……我后来害怕就去做了艾滋检测……当时……正好出国体检也需要这个……」

啪！我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大耳刮子。

「然后呢？」我继续追问。

「是阴性。」他低声说。

「我问的是你们俩！」

小陈没吱声，我气得眼冒金星，手腿都在发抖。

「我们一直没有联系，今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我，说她好像是……怀孕了，约我在医院见面商量……然后就遇到你了……」

我已经无力抬手去打他了，我绝望地转过身离开。

小陈跑过来拦住我：「我刚刚带她验过了，她没有怀孕，真的没有啊……」

「哦？你是要我恭喜你们吗？」我气得头脑发晕，使了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他。

这样的男朋友，不分手，难道还等着过年吗？

小陈苦苦哀求，各种求原谅，在我关上出租车车门的那一瞬间，一切都戛然而止。

5

短痛止损。

我极力让自己重新走进阳光里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。

从货品选择到直播脚本，我都全力以赴，尤其是直播脚本，每一个环节和节奏点我都仔细演练，研究话术，确保直播效果。

我的个人账号此前一直口碑不错，这时也起到了引流作用，可以说是相得益彰。明哥认为我精力有限，帮我用心运营这个账号，公司拿百分之三十的分成。

我从这么多主播中脱颖而出，公司也给了我最好的供应链资源。

记得那次直播首秀的第一场，我卖的是某国产化妆品。为了帮我聚拢人气，明哥竟然一口气拿出了二十只名牌包包，用于买化妆品满额之后用超低价换购。

二十只正品包包，首秀下来，血亏近 8 万元，而这一切都由公司承担。

我的直播首秀获得圆满成功。

此后，我每一场的直播都有类似的秒杀和换购活动。我暗自算了一下，这样下来，我每一场带货都要亏上万元。

我不禁为公司的前途担忧起来，这样下去，何时能盈利呢？接下来还能亏得起吗？

「你不用担心，一切有公司，公司这边有规划，前期烧钱抢市场是常规操作。」明哥这样跟我解释。

我虽然理解，但内心总有隐隐的不安。总觉得这样下去，不过是赔钱赚吆喝。

然而，明哥并没有缩减开支，反而出手更加阔绰了，还将办公室重新整修了一遍，招了更多的主播储备军。

几个月之后，我的直播间号粉丝涨了不少，和我的美妆个人号形成联动，一些商家纷纷找来，货品供应链也丰富了很多，我和公司有了主动权，我也有了带货坑位费。

这天，我打开邮箱，发现另一家同行公司给我发来职位邀请，想挖我过去，我当即回复邮件拒绝。但是事不凑巧，明哥正好来我桌子上拿东西，我笃定他看到了邮件内容，但是他没说什么，我也就当没事发生。

这天下播比较早，我趁空去了一趟超市，买了一些生活用品，回来的路上，竟然遇见了小陈，他一脸憔悴。

「可可……」

不等他说完，我转身就走。

「可可！，我下个月就要去国外的项目了。」

「你走吧。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，你以后别来找我。」我冷冷地甩了一句话给他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。

这天晚上，我失眠了，满脑子都是小陈最后看我的那个哀怨的眼神。

第二天下播之后，我的嗓子哑了，明哥让我休息两天，让实习主播顶几天。

「可可，我带你去个地方。」明哥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我。

「去哪里？」

「去了就知道了呗。」

明哥驾车带着我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度假庄园。

「这是？」我有些迷惑不解。

「带你来这里休闲放松一下，怎么样，还浪漫吧？」明哥观察着我的脸色。

我顿时有些慌乱。

「哈哈，看把你紧张的，不逗你了，言归正传啊，这就是咱们接下来要带货的内容——庄园休闲周末小住，我们先体验一下，明天谈合作。走，我带你先吃工作餐去。」

餐厅里，明哥点了个双人情侣烛光晚餐，还有小提琴手在旁边演奏。

「氛围不错。」我说。

明哥笑笑，给我倒了些红酒，然后举起酒杯：「来，生日快乐。」

我愣住了。

对呀，今天是我生日，以往都是小陈记着，这些天太忙了，我竟然给忘记了。

我有些感动，举起酒杯跟明哥碰杯。

我说了我跟小陈已经分手的事情，明哥没说话，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，随后也跟我说起了他的感情经历，他曾经有个很相爱的女朋友，后来被好哥们给挖走了。

「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我那时候太穷了，不怪她。是我们之间没有那个缘分。」明哥有些伤感。

我突然莫名有些心疼明哥。

吃完饭，明哥先送我回房间，帮我安顿好之后转身离开，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，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眼看就要摔倒，我本能地上前扶住了他，结果他整个人往后一靠，压到了墙上的开关，灯被关了，我「啊」了一声，明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。

6

「别怕。」明哥身上淡淡的红酒味散发开来。

我挣扎了一下，明哥紧紧地搂住了我。

「可可，你知道吗？我已经爱上你了。」明哥在我耳边说。
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反正当时心里无比慌乱。

片刻之后，明哥轻轻松开了我。

「可可，对不起，刚才我冲动了，不能这样对你，太随意了，这很不公平。」明哥说完就离开了。

晚上，我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，心潮起伏，突然觉得之前小陈带给我的坏情绪缓解了很多。

第二天一早，明哥来敲我的门，我们一起下楼去吃早餐，取餐盘、拿点心、倒牛奶，他对我照顾有加，俨然是男朋友的样子，我的心里既甜蜜又有些慌乱。

回去的路上，明哥要我坐副驾驶陪他说说话。

「前些天，我有一个同行的哥们，他签约了一个女主播开直播带货，结果人家的前夫跑到直播间带节奏，指责女主播婚内出轨，导致直播翻车，损失了好多钱呢。」明哥说起了同行的八卦。

「所以我对咱们的主播要求很高，一是要保证人设不翻车，二是不能吃里扒外」。明哥随后又补充了一句。

「你放心，这两点我都能做到。」我说。

「我不信你，」明哥看了我一眼，带着温暖而又调皮的笑意，「还能信谁？」

这次回来之后，明哥宣布我成为公司的头号主播，号召其他人向我学习。

我的直播间人气飙涨，我除了更用心用力地卖货之外，还将我那个十几万粉丝的个人账号运营起来，一段时间下来，涨粉几十万，收入相当不错。

接下来，明哥对我展开了疯狂的追求，订了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正式对我表白，还为我定制了一次浪漫海岛旅行，他的热情让我无法抵挡，我最终答应做他的女朋友。

「呃，我们的关系在公司还是不要公开吧，免得其他人刻意防着你。」从海岛回来的飞机上，明哥提了这个建议。

「好。不公开比较好。」我也这么认为。

7

我和明哥确立关系之后，明哥在私底下叫我老板娘，自称打工人，但是我作为主播本身就很忙，所以公司的管理我是一概不问，依然是明哥一手管理。

随着业务范围的扩展，明哥越发忙碌起来，公司也陆续招进其他主播，有做带货的，也有娱乐主播。

娱乐主播的变现手段主要是依靠打赏。明哥对娱乐主播的把控格外严格，因为对于公司来说，他们的人设和才艺就是赚钱的手段。

做主播最难的是几个小时要持续保持亢奋状态，其次是高强度的劳动，每天实际的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：早起化妆，熟悉脚本，直播，复盘本场直播情况、拍小视频加强人设、准备第二天的工作……真是心力交瘁，这也是很多人难以坚持下来的原因。

我发现，公司对这些主播管理很随意，培训非常形式化，基本都是自由放养状态，我不禁担心这样下去，公司将来拿什么盈利呢？

我终于累病了，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。

「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吧，我去外面谈个客户。」一大早，明哥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，然后就走了。

这天晚上，明哥回来得很早，坐在沙发上一直打电话说商务上的事情。

但是在他洗澡的时候，我突然发现明哥刚刚换下的是一条灰色内裤。而我清楚地记得，昨天晚上是我亲手给明哥拿的换洗衣服，明明是一条红色本命年内裤。

我直接问他内裤是怎么回事。

「宝贝儿，你记错了吧。我大白天的还能去哪里换内裤？」明哥坚称是我太累了记不清了。

可是我在衣柜里没有发现那条红色内裤。

「别找啦，要么就是我前几天出差的时候落到酒店去了，这点小事情……」明哥嘲笑我不该为这件小事情较真。

我仔细想了一下，或许是自己记错了，毕竟昨晚明哥九点半就到家了，今天早上去了公司，然后外出会了客户，晚上回来也不算太晚。

这时，公司那边打电话来确认上播时间的事情，我也无心纠缠这些小事，便将这件事翻篇了。

没过几天，我在自己家楼下遇见了小陈，看见他的一瞬间，我转身就走。小陈一把拉住了我。

「你跟那个明哥搅在一起了？」

「什么叫搅在一起？我们是正常恋爱。」我扬起头对小陈纠正道。

「你被他骗了，他就是想 PUA 你，让你死心塌地帮他干活……」

「是吗？那我只能跟你说，我愿意！」我推开小陈。

「可可，我这次回来，想跟你好好谈谈……」

「我们已经结束了好吗？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。」说完我就走进了单元门。

我回到家里，心里莫名涌起悲伤和懊恼的情绪，就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。

不一会儿，楼下传来喧哗的声音，我伸头一看，楼下有两个男人在打架，我心里一惊，仔细看了一下，这两人正是小陈和明哥。

我迅速跑到楼下，明哥看见我出来，立即停手了，而小陈却还在怒不可遏地打了明哥几拳，保安好不容易才将小陈拉开。

「我们回去吧。」明哥搂着我往回走，任凭小陈在后面破口大骂。

回到家里，明哥紧紧地搂着我，我看着明哥额头边的淤青，心疼地帮他涂上药膏。

「痛吗？」我轻声问，心里充满了歉意。

「不痛。要不是你下去了，我非狠狠揍他一顿。」

「你就应该揍他一顿。」时隔半年多，他还来骚扰我，真是让我窝火。

「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？」

「没有。」刚才在楼下遇见小陈的事情，我没有说。

这件事情之后，明哥对我更加关心，怕我出事。但无奈他工作繁忙，这样一味地防着也不是个办法。

「明哥，我们领证结婚吧。」我主动跟明哥提起了结婚的事情。

明哥似乎有些意外，他沉吟了半天没说话。

「你有什么顾虑，直接说。」我对明哥的态度很失望。

「可可，我已经准备好了向你求婚，但是公司最近遇到了问题，我不想连累你。」

「什么问题？」我心里一惊。

「资金周转有点问题。」

「还缺多少？」我焦急地问道。

「不多，三四十万吧，不过我正在想办法。」明哥说。

这天晚上，我半夜醒来，发现明哥不在，我悄悄起身，发现明哥站在阳台上抽烟，看着他的背影，我心里一阵心酸，决定要帮他一把。

8

正好，我攒的钱够了，我毫不犹豫都拿了出来，终于解决了明哥的燃眉之急。

明哥承诺到时候会将公司的股份做变更，给我一部分的股份。

这天，明哥让我陪他去见客户，可是我因为要直播就作罢了。就在我刚要去上播的时候，实习主播跑过来要跟我调班，我一看时间还早，就打电话给明哥，不料明哥电话无人接听。

我一个人来到公司楼下喝咖啡，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，竟然是小陈打来的。

「可可，你在哪里？」

「你能不能别骚扰……」我话没说完就被小陈打断。

「你听我说！明哥欺骗了你，不信你到雅丽花园来，我在这里等你！」小陈的声音非常急促。

我原本要挂电话，但是听到雅丽花园的名字突然怔住了，因为这是明哥以前的住处，可是，他跟我确立关系之后，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了呀……

我带着疑问，鬼使神差地来到雅丽花园。

我站在楼下抬头向上看，一眼看见阳台上晾晒着衣服，还有那条醒目的红内裤。

我的脑子嗡的一声，径直上楼来到 301 室，我贴着耳朵听了一下，里面传出明哥那熟悉的嬉笑声，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，有些似曾相识。

我拨打明哥的电话，听见手机在里面响起，我绝望地挂了电话。

小陈上前敲门，一个女人穿着睡裙出来开了门，我趁势冲了进去，看见明哥赤裸上身正躺在沙发上，他看见我和小陈进来，一脸惊愕。

我回头看那个女人，这不就是明哥以前的合伙人阿丽吗？他们怎么又搞在一起了？

许多的疑问冲昏了我的头脑。

而小陈和明哥再次厮打在一起……

9

事后，明哥却跟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原谅，他说他跟阿丽不过是为了找资金跟他逢场作戏。

听他说到资金，我猛然想起我给他的那些积蓄。

「你把我的钱还给我。」我平心静气跟他说。

「我现在没钱。」明哥竟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。

第二天，我去公司办理离职。

没想到，明哥竟然拿出合同来威胁我，向我索要巨额索赔。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很难全身而退了，当初我以为的发展机会如今竟然成了绊脚石。

合同里的竞业条款约定，主播离职，五年之内不得在其他平台做主播，此外还要支付培训费用和解约金。

我傻眼了。

然而，还有更让我崩溃的事情。

明哥回来拿走了他的行李物品，看着空落落的屋子，我满心失落甚至有一丝恐惧，回身的时候我发现了明哥落下了他的其中一个手机，可惜我打不开。正在这时，手机响了，我一看是一个叫「舒总」的人打过来的，我犹豫了好一会，还是接听了电话，但我没有出声。

对方直接说：「干嘛呢？怎么才接电话啊？」

「他刚出去了。」我轻声回答。

「你是谁？」对方很敏感。

「我是他女朋友。」我挑衅地回了一句。

果然，对方在电话里爆发了，大骂明哥不是人。

我却非常冷静，将我的手机号码报给了对方，让她在需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，随后就挂了电话。

很明显，舒总和阿丽不是同一个人。

这时候，明哥返身回来拿走了电话。

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明哥扬长而去。

10

我正盘算着如何从明哥的公司里脱身，并拿走我的钱。

舒总给我来电话了，她告诉我，她已经查清楚了，明哥是个海王，公司里至少有五个女主播跟他都在恋爱状态。

至此，我才明白，跟主播恋爱竟然是他控制主播的手段，可谓是一举多得啊。

可是对于我来说，感情上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，我得要回我的钱。

专业律师告诉我，我跟他签的合同对我非常不利，若我提出主动离职，我还要额外承担公司对我的包装和培训等巨额费用。若不主动离职，就要满足公司提的各种无理要求。好比前些日子某个主播被要求在疫情宣传里植入大量商业广告，最后只能赔解约金离开。

这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底深渊。

我一个人漫无目标地走在街头，小陈给我打来电话，约我在一家酒吧见面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。我立刻拒绝，但是他说这件事情跟我和明哥都有关系。

我想了想还是去了。

到了酒吧，我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小陈，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女孩。

当那个女孩转过头来的时候，我不禁惊呆了，她就是那天在医院门口跟小陈拉扯的女孩。

我自觉受到了羞辱，转身要走。

小陈一把拉住了我。

「你听我解释。」小陈恳切地说。

「我跟她说吧。」女孩也站了起来。

女孩告诉我，她当初是被明哥安排到小陈身边的，那天晚上，她跟小陈之间其实什么也没发生，就是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。然后又受到明哥指使去医院跟小陈见面，目的就是为了跟我撞上……

听到她说的，我惊呆了。我不明白明哥为何要这么做。

「他盯上你了。」女孩平静地说， 「你的账号被盗，你在前公司的项目信息被泄露，都是明哥干的。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来他的公司，因为他看上了你的那个账号。」

「然后他一边包装你，一边 PUA 你。」小陈在一旁补充道。

我有些不寒而栗。

女孩说完这些就离开了。

我和小陈面对面坐着，沉默了一会。

「我这些天一直在调查那个渣男，没想到又遇到了她。」小陈说道。

原来，这个女孩曾经也是明哥公司的签约主播，但坚持不下来提出离职，却被告知要赔付 5 万元的解约金和 3 万元的培训费用，女孩拿不出来。而那时候小陈正在阻止我跟明哥签约，明哥就提出条件，要她帮忙拆散我和小陈，让我顺利签约，然后就可以免除女孩的解约金，但事成之后，明哥却不认账了。

「无耻……」我得知真相后几乎崩溃。

「你别急，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。」小陈安慰我。

11

回来之后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发呆，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傻，竟然帮别人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。

我也想绝地反击，但我没有参与公司的管理，所以即便有什么问题我也找不出来他违法的证据。

直到某一天，我登陆某购物网站，这台电脑默认自动绑定的是明哥的账号，我出于好奇，就想点进去看看这个海王平时都背着我买些啥，一番浏览下来，我对其中的一项购买记录产生了好奇心，是在一家海外代购的店铺里购买的大牌包包，正是我直播首秀的那次活动产品同款，我一看购买日期，也正吻合。不过，这个购买的价格比我们卖的要高不少，我也有些纳闷了。再仔细一看，这个包包的交易记录显示是退货退款。

我仔细回想了一下，当初这个包包到货的时候我也在场，并没听说退货呀，这里显示了退货是怎么回事？

我出于好奇就联系了卖家，但可能是由于时差，卖家没有回复。

我翻看了一下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，才得知明哥以包包是假货为由提出退货，还给卖家发去了打包退货的视频，我点开视频，确认明哥确实将货品退回去了，可是我直播首秀的包包又是哪里来的呢？

我继续翻看了一下之前的购买记录，果然发现了端倪！

明哥还在另外一家高仿包店里买了同样数量的同款包包，价格不过是这家的四分之一，而明哥跟这家高仿便宜货的交易却显示交易成功。

我顿时明白了，明哥用偷梁换柱的办法，在两家店都下单，然后将高仿便宜货退给了正品货店家！

第二天，我联系到了那个海外代购的店主，他其实是一个海外留学生，业余时间做点代购，没想到被无良的买家钻了空子，但他远在海外，取证艰难……

我把我掌握的证据截图发给了这个店主，坚决支持他维权。

接下来，我就开始深挖明哥的过去，搜集他的罪证。

我入职时是做艺人管理，电脑里还存着那些主播的信息，我调出来之后把他们建了一个群，在群里说了我的遭遇，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，大家纷纷控诉。

对于明哥和他的公司，我总结起来就是：全是套路全是坑！

明哥先是用高收入吸引大家入坑，画大饼，吹嘘自己。实际上，他所谓的行业优质资源，其实就是去某处参加某个展会，加了几个负责人的微信，听了几节类似传销的洗脑课……所谓的内容把控，就是给主播提一些观众意见，根本不专业，无非就是「再搞笑一点」，「还要再提升一些」……至于流量扶持就是个笑话，顶多买点僵尸粉，在直播间点点赞或者去微博涨点数据。

签约海量的新人进来，基本都是自由放养，对于那种能成长起来的有天分的主播，明哥就坐等分成；对于那些不能成长的主播，明哥就想各种奇葩办法逼他们解约，赚取高额的解约金。

过了几天，这个群里又被他们拉进来好多人，有主播，还有合作的商家，我又收到了明哥更多的黑料。

非但主播，一些商家也是他坑害的对象，比如骗厂家的样品拿去二手网站卖掉；以对接头部主播为诱饵，让厂家交保证金，然后拿着钱去投资，半年之后以对接失败为由全额退款，利息也不用付了；粉丝数据流量造假，实时交易流量造假，看完直播分批次退货……最终，一些小商家，花了十多万卖货却卖了个寂寞……

如此种种，看得我后背发凉。

一个新兴的行业坚决不能被这种人毁掉，知道内情的我们都有肃清行业风气的责任。

经过一周的筹备和策划，我开了一场直播，并且连线了微信群里一些主播，将我们的遭遇说了出来，揭穿了明哥的套路和坑。

直播之后，明哥社死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打开门，发现一个人蹲在我家门口，仔细一看，竟是小陈。

「你怎么来了？」

「你昨晚的直播让他社死，我怕他找你麻烦。」小陈黑着眼圈说。

「进来吧。」

「不了，我帮你找了个律师，赶紧去问一下人家吧。」小陈焦急地说。

在律师的帮助下，我最终要回了我的钱。

三个月之后，我搬到了杭州，那份合约我最终没能解除，但也是我的教训和收获，成年人签合同毕竟要谨慎，否则就一定要付出代价。

我选择退居幕后，继续从事我擅长的选品和美妆教学，通过我的个人账号向粉丝们传递美好的生活方式。